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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治骨》

6. 春弦残阳(五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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幼瑛吃完午饭,见谢临恩走远了,才紧紧阖上门,回屋打开床榻旁边的描金彩漆衣箱,整齐褶叠好的衣物上,确实放着一枕锦袱包囊。

这包袱沉甸甸的,幼瑛一打开,里边儿除了几件衣裳外,竟然满满的都是银钱金饰。

难不成李庐月真的要走吗?

幼瑛再去看看柜笥的抽匣,四个抽匣拉开时,连声叮当响都听不见。

她不但要走,还要带上所有的钱一起走。

幼瑛感慨李庐月做得真绝。

不过她要去哪儿?

是回去长安吗?

那为何包袱里不见她的令牌和过所?

幼瑛实在想不起来她要做什么事,她要去的地方和那位郎君有关系吗?

算了。

只能之后再多多留意。

其他的抽匣都空空如也,唯独最右边的还躺着一封书信,信封上圆润清朗的用毛笔写着“休书”二字。

幼瑛耐不住手,指腹在信封上来回思忖,它的墨迹稍有褪色,且信封边角泛黄,在莫高干燥的天气里,来来回回被摩挲得“咔嚓”作响。

李庐月和谢临恩的婚姻已经彻底名不存、实也亡了吗?

那这是出妻还是休夫?

幼瑛终究还是忍住了强烈的好奇心,没有去打开信封。

她的工作虽然是将遗迹遗物发掘出来补史证史,但毕竟原主现在还好端端的活着,不好明晃晃的窥人隐私。

她从包袱里算出一千九百文后,就将剩余钱两都放回了柜笥中。

天由亮变昏、由晴变阴,莫高刮起热风,且风声越涌越大,消吃了西边出现一晃的细薄红光,灼热的沙海将天上翻腾出浓浓的灰黄色。

幼瑛在庖厨煎好安神的药,本想给雀歌送去,却发现她不在屋内。

“雨黄沙从东边过来了。”

“是啊,既然此时来了,便赶紧消停吧,免得他们又要留宿在此,扰得不安生。”

“时不时就有沙霾过来,何时才能下雨呢?”

“担心这事做甚?天上下雨就有好日子过了么?我们只要尽好献艺承欢的本分。”

乐人躲着刀沙,急急促促的走在廊下,远处的沙柱正在翻涌着过来,风劲更强。

幼瑛也疾步过去大堂寻找雀歌,大堂内金酹、玉觞,是风沙之外的另一番天地,温软的只剩下了满室旖旎。

琉璃屏风外,朱木高台上,谢临恩一身水红单衣赤足起舞,身骨延展间腾跃于空,在丝竹声声下击憾群山,又在琴弦捻转间急转直下。

红衣无法掩去他的英朗柔婉,他生的细挑眉、细长眼,像是莫高干燥气候中不多见的白玉兰,寻不见丝毫的媚态和狎意。

可他赤足点踏在方台,方台的艳色便钻进他的足心,让他整个人都眼华耳热。

“冠色的容貌我见得多了,他最吸睛得还是他这身清贵,我倒想看看他怎么不存一缕的求人照拂。”

“都是可以买卖的贱户,抛抛银两岂不是易事?”

“你也可以同他好好讨教,他是怎么蠢钝如猪,从学士做成了身微命贱的乐户。”

大堂内宾客满座,既有商贾,也有文人,商贾的兴致一上来,便以财物作权势挑逗,文人乘兴而题,将诗板挂在墙上互相欣赏。

幼瑛在靠近朱台的一楼阑干处找到雀歌:“雀歌,你是在这里看阿兄吗?”

雀歌听见声响,赶忙转身看她,眼里不遮掩的浮出胆怯,还有紧紧而来的慌乱。

她小小的身子伏地行礼:“郡主阿姐…阿兄让雀歌好好谢谢阿姐,谢谢阿姐救了雀歌的性命。”

幼瑛赶忙去扶起她,她的额头上蜿蜒着蜈蚣似的绢线,绢线穿连着她新鲜的伤。

“阿姐没有救你性命,是你自己坚强,”她蹲着身子微微抬面看她,“不过雀歌,你的伤重,还不宜出来走动。若是再磕到哪里,你的阿兄会更放心不下你,所以先和阿姐回去,好吗?”

雀歌看着幼瑛,支支吾吾了一会儿,还是低声问着:“阿兄快跳完这曲舞了,雀歌可以再等等吗…”

既然如此,幼瑛也温声应下她:“好。那阿姐陪你一齐等他。”

话落,雀歌就松了一口气,微微弯唇笑了笑。

幼瑛同她伏在阑干上,她望着高台,幼瑛望着她,在几番犹疑之下,也没有问出关于谢临恩在长安的事。

一曲歇下,一舞毕,堂外的沙柱滚滚接近,一浪又一浪的席卷在屋檐墙壁上,拍打的地面都在震颤。

幼瑛的视线正好和谢临恩交汇,谢临恩的面色稍有空白,一锭银子便砸在他的额角,他微微抽了抽眉,朝台下躬身后,转步朝这边过来。

雀歌的笑一下子放晴,跑下阶梯过去。

“让开,统统给我让开——”

从堂外进来一伍精锐,他们不仅穿戴厚实的银色龙虎纹铠甲,还脚踏着镶嵌铁钉的长靴,那些长靴一步一步的踩踏在地砖上时,比万匹马蹄声还要响亮。

“那你今日可能遂不了愿了,沙州郡的荀庸大人来了,谢临恩得去求他的照拂了。”

堂内原本的温存被打破,商贾同方才的人奚落。

“从莫高到沙州得有两日脚程,这位郎君还来这破地方寻他吗?”

“岂止哪!”

那伍精锐见谁让身不及,便抽刀恐吓,堂内很快清净下来,过道两旁的桌案已经无人,精锐站列在两旁。

齐得宜持着紫檀镶金拐杖,迎上姗姗过来的荀庸。

“奴婢见过长史大人,”她掩下裙摆下步态不均的失态,朝荀庸欠身,“现下起了沙霾,奴婢不知长史将至,多有唐突,万望见谅。”

荀庸的两鬓斑白,三角眼,身形清瘦且微微佝偻,他抬面看看外边儿苍黄的天,惮了惮身上宽大的紫袍,灰尘一下子被扑开:“倒杯茶来。”

齐得宜吩咐一旁的仆役,随他的步子过去朱台前的楠木桌旁:“沙霾一时半会儿不会歇下,长史今夜可要歇在此处?”

荀庸靠坐在高椅上,呷了口茶,连眼皮都未抬:“都督的吩咐耽误不得,这堂里冷清得很,让谢临恩继续舞着罢。”

谢临恩跪身在台上,怀里护着听见铁钉撞地声便胆怯的雀歌。

他闻声抬面,轻轻捏了捏雀歌的手,雀歌还是一手环着他的脖颈,他才从地上起身,牵着雀歌过去屏风后。

他不知低声说了些什么,雀歌才点点头乖坐在那儿,旁边儿抱着琵琶的素衣乐人将她往怀里搂了搂。

“你可知本官要看何舞?”荀庸吃了片茶叶,便淬了出来,将茶盏随手放在桌上。

谢临恩低面:“奴婢近来新学了舞,如若郎君不嫌,便献给郎君罢。”

荀庸抚了抚胡须,眼尾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。

丝竹声随之又起,幼瑛立身在阑干前,将一切都尽收眼底。

她在文献中见过荀庸一二,他家境贫困,自小在破庙苦读,十多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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